第205章 55_灯下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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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5章 55

 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。

  就在周珩上交资料的隔天深夜,大概两点多的时候,警方接到报警电话,情况紧急,接警员立刻上报。

  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南区分局第一时间出发。

  案发现场是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,原本下个月就要拆除了,但就在这个晚上突发命案。

  仓库内一共四个人,三男一女,其中有两名男性已经当场死亡,余下一男一女,男的身受重伤,陷入昏迷,而女人是唯一清醒的。

  报警电话是女人打的,她就坐在血泊之中,抱着那个受重伤的男人。

  男人的伤口被女人用撕下来的衣服布料简单包扎过,据医生说,要是再晚半小时送医院,命就保不住了。

  案发现场令人触目惊心,但更令南区分局刑侦队长夏铭意外的是,这个女人的身份,正是这一年来警方密切关注的商界人士之一——周珩。

  而晕倒在她怀中的男人,就是她现在的未婚夫许景昕。

  至于那两名男性死者,一位是近来传言即将上任长丰集团董事长的许景烨,另一位则是已经上警方黑名单,并成为江城头号通缉犯的梁峰。

  因为案发现场的惨烈,也因为涉案人的身份特殊,该案件很快惊动了市局,一路上报。

  上面立刻下达命令,封锁消息,并且要求尽快侦破案件。

  ……

  一天后,江城医院。

  周珩从病床上醒来,经过检查,她只受了一点擦伤和挫伤,没有骨折和内出血,但有一点轻微脑震荡。

 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许景昕,但医生说,许景昕还没有度过危险期,需要在ICU继续观察。

  周珩得到院方的批准,进ICU看了他几分钟。

  许景昕仍在昏迷中,嘴唇干裂,面色灰白,整个人毫无生气。

  这样的光景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多前,那次初见。

  周珩回到自己的病房,就一直坐在病床上发呆,期间护士进来给她换过药,医生也来检查过,但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,时而呆滞,时而放空,还总看着窗外。

  后来还是护士换药的时候,周珩忽然哼起了一首童谣小调。

  到了下午,市局的陆俨和北区分局的夏铭一同来了,旁边还有一位女警负责做笔录。

  可周珩见了,却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,只看了三人一眼,就继续看窗外。

  三人坐下,夏铭道出来意,这个案子比较重大,也比较复杂,如今知道案发时所有情况的且还清醒的就只有周珩,他们需要将情况了解清楚。

  这话落地,三人又等了片刻,周珩这才声音沙哑地说:“案发之前,我和许景昕被人挟持了,那个人将我们带到那间仓库之后,我才知道他是梁峰。然后,我还看到了许景烨。”

  夏铭问:“你的意思是,梁峰一个人挟持了你们三个?”

  周珩转过头来,第一眼落在坐在后方双手环胸的陆俨身上,他的眼神带着审视,而且锐利。

  周珩略过他,看向夏铭,说:“许景烨没有被挟持,他是和梁峰约好在那里见面的。他们一直有合作,而这次,是许景烨答应帮梁峰脱身,但作为交换,他也想借梁峰的手除掉许景昕。可梁峰是不会放过我的,他根本就另有打算,就瞒着许景烨将我也挟持过去。”

  “许景烨不希望梁峰伤害我,就与他周旋。他们发生了分歧,还起了冲突,我和许景昕本想挑拨二人,再说服许景烨和我们一起对付梁峰,但到了关键时刻,梁峰却将我抓住,威胁他们。为了保护我,许景昕以身挡枪,许景烨去和梁峰拼命,最终同归于尽……”

  周珩只将来龙去脉简单地描述了一遍,没有提到任何细节。

  夏铭又追问了几个问题,她便说头疼,说自己实在想不起来了。

 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,给她做检查。

  医生的意思是,周珩现在仍在恢复期,不仅体力虚弱,大脑也需要修复,加上头部受过撞击和震荡,短期内可能会出现记忆不完整的情况,大脑会排斥强行恢复记忆。

  也就是说,眼下并非回溯案情的最佳时机。

  ……

  另一边,案发现场的旧仓库里,市局的痕检员也几乎全员出动,争取在黄金时间内完成现场勘查。

  陆俨和夏铭赶到时,现场搜证已经进行完第二轮,搜证范围也在扩大,包括从仓库外一直到最近的公路边。

  陆俨看着地上画出的标记符号,以及勾勒出来的人体线路,再回想着周珩的描述,已经不止一次在脑中排布案发经过。

  直到大部分警员离场,薛芃来到他身边,说道:“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不乐观。”

  陆俨见到薛芃,神情略松了些:“目前现场找到几个人的痕迹?”

  薛芃说:“与本案有关的,初步判断有四个人,分别是许景昕、许景烨、梁峰、周珩。稍后我们会和季法医根据指纹、脚印、痕迹和血迹进行案情推演。”

  陆俨没接茬儿,只是转身看了眼仓库的正门和后门,随即又看向窗户,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地面痕迹上。

  他嘴里喃喃重复着:“四个人……”

  薛芃意会:“怎么?”

  陆俨这才说:“我的直觉告诉我,不止四个人,应该还有第五个。”

  薛芃也扫了一圈现场,说:“不排除有这个可能。只是从证据层面来说,目前能确定的只有四个。”

  话虽如此,陆俨的直觉也不是空穴来风,而过去每一次直觉,后来也都得到证实。

  他的直觉不仅是从敏锐的嗅觉得来,还有经验和洞察力。

  薛芃这样说道:“等推演完,我们会再次核实证据,如果真有第五个人,一定能把他找出来。”

  陆俨:“嗯。”

  ……

  三天后,许景昕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,算是度过了危险期,但人还在昏迷,什么时候能醒过来,还要看本人的意志力。

  医生也说了,让家属先有一个心理准备。

  之后,周珩为他办理了手续,将他转去慈心医院。

  而在这三天中,市局也完成了许景烨和梁峰的尸体解剖,以及第一批物证检验。

  陆俨也两次到案发现场,和薛芃等人进行案件推演和重现,为了方便随时剖析案情,还在市局的模拟实验室里进行局部现场的还原,再反复推敲。

  薛芃认定,人会说谎,但证据不会,虽然现在有周珩的笔录,但医生也说了,她的记忆可能会不完整,可能会有偏差,那么就不能完全相信她的“说辞”,只有通过证据来说话,才是最客观严谨的。

  至于陆俨,他没再提过第五人的事,却依然在意案发现场的门窗,以及外面环境。

  可惜的是,当晚案发之后江城就下了一场中雨,将仓库外所有痕迹都洗刷了一遍,如果真有第五个人的话,也不知道老天这一手,是不是在帮他。

  除此之外,过去和案发现场几人有关的所有案件、宗卷、身份背景和历史调查,全都被专案小组翻了个遍。

  只有从头开始重组这几人的关系,回溯故事和恩怨,才是最有利于推到犯罪动机和整个犯罪故事的基础。

  当然,还有他们经常去的地方,工作场所,包括同事、朋友和家庭成员,也都一一走访调查。

  上面额外重视这个案子,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问进展,眼下不只是专案小组有压力,还有其他相关部门。

  与本案有关的四个人,他们不止牵扯到刑事案,还有经济罪案和毒品案等等,差不多涵盖了半本刑法,涉案金额也是天文数字,等旧仓库的案件告破之后,其他相关部门也会展开后续调查。

  另一边,尽管上面已经命令消息封锁,可不过几天,消息就不胫而走,很快引起整个江城的关注,连省厅都在问了。

  外界,媒体效应先给了一波加持,造成轰动,这已经成了近期最大的热点,不少媒体都靠这个案件的分析、揣摩、跟踪报道来养活,而且报道别的新闻都毫无水花,只能紧跟时事。

  就连网红博主也纷纷下场掺了一脚,每个人都展现出讲故事的天赋,案件还没告破,故事就已经演变出十几个版本。

  因许家两兄弟和周珩都牵扯在内,连他们过去的绯闻也被一并拿出来重温。

  ……

  周珩后来又在慈心医院做了一次身体检查,除了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到案发前之外,其他症状基本已经稳定。

  在这几天里,周珩每天做的事都非常简单,不是去看望许景昕,就是在病房里看书看电视。

  期间她回过一次周家,也去过一次许家。

  许长寻在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死一昏迷之后,很快二度中风,彻底瘫在床上,只剩下说话的能力了。

  也是这几天,顾瑶和徐烁来看过周珩两次,周珩问了韩故案件的进展,韩故还让徐烁给周珩带了句话。

  “如有机会,必当报答。”

  顾瑶后来还单独跟周珩说了句:“我是过来人,我知道你做了什么,听我一句劝,不要勉强自己,事情到了这步,你已经对得起所有人了。”

  无需多言,这个时候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,也只有顾瑶了。

  但周珩最终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回以微笑。

  转眼,时间来到案发后的第七天。

  刑警队来了人,请周珩回警局做一份详细的笔录。

  而这次询问的地点就在市局的专案小组办公室里,不止陆俨和夏铭在,连傅明裕也来了。

  周珩见到三位熟人,这样说道:“我相信经过一星期的时间,你们已经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整个故事了,你们对此也有很多疑问。这次我愿意配合调查,将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,不仅是为你们解惑,也希望所有与我有关的案件就此做个了断。”

  笔录员和录音设备都已准备就绪,询问环节不比讯问,没那么严格,陆俨给周珩倒了杯热水,周珩接过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将冰凉的双手贴上杯子。

  很快,陆俨问出第一个问题:“梁峰为什么要针对你?”

  周珩笑了笑:“不愧是陆队,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关键。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。在我被还蒙在鼓里的时候,我就意识到,只有找到答案,所有事才会迎刃而解。不过么,这个故事有点长,你们要有点耐心。”

  周珩喝了口水,又垂眸想了想,随即从陆俨的问题开始讲起。

  “我十一岁那年,我父亲周楠申让我去为他办一件事,地点在xx村的边上,那里有三栋白色的小楼,里面住着梁峰的妹妹梁琦,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周琅,还有另外负责看守她们的三家人,分别是高征、高慎父子、黄彬一家三口,以及袁生、袁洋父子。”

  “在出发前,周楠申和蒋从芸分别找我谈了话。周楠申让我转达一些意思给梁琦,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,大概意思是,他会接周琅回周家好好培养,让梁琦安心,让她不要做傻事,不要做无谓的反抗,周琅一定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。”

  “而蒋从芸么,她则叫我不要相信梁琦的任何话,那些都不是真的,同样也不要相信周琅会安分守己——这就像是许家兄弟一样,永远不可能相亲相爱。她还说,如果我见到周琅,不喜欢她,就要立刻告诉陈叔,陈叔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  “不过,那天去小白楼的不止我和陈叔,还有许景烨。他会来,我其实很意外,当时也不理解为什么周楠申要让许家的人介入,却又告诉我说,今天的事不可对许家人提一个字,还要告诉自己从没去过小白楼。”

  “直到后来我们三人一起到了那里,我将意思带给梁琦,然后我看到许景烨拿出一个药瓶,从里面倒出一颗毒药,塞进梁琦嘴里。我这才隐约明白周楠申的用意。他是不想脏了我的手,也不认为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可以做到这一步。人是许家人杀的,这也是许景烨自愿和周楠申做的交换。他办成这件事,后面必然会有他的好处。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那几年,许景烨能逐渐和许景枫对抗,直到平起平坐。”

  周珩在讲述这段故事时,表情始终很淡,好似说的这些与自己无关。

  然而在她心里,却时不时回荡起另一道声音,那是梁琦:“周楠申在做什么,他是在养怪物吗!”

  梁琦,那个她在过去几年间都坚定不移地认作是亲生母亲的女人,并且时刻记挂着为她找出真凶。

  多么讽刺啊。

  夏铭这时说道:“我们在梁峰的藏身处找到了一些骨灰,经过化验证实属于梁琦。而且她也确实是中毒身亡。周小姐,你刚才说是你看见许景烨给梁琦喂了毒药,你确定吗?”

  周珩抬了下眼,点头:“我确定。”

  可就在这个瞬间,她脑海中又出现一幅画面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当时许景烨就站在她面前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。

  然后,他当着梁琦和陈叔的面,拿出那瓶药,对她说:“周叔叔交代了,这里面就一颗药,由你来选给谁吃。如果你觉得她可怜,我就放她一马,将这颗药留给周琅。”

  周珩仰起头,直勾勾地盯住许景烨。

  她的余光也刚好扫到了先是震惊且不可置信,遂站起来要抢夺药瓶的梁琦。

  陈叔将梁琦制住了,梁琦便哭着哀求她。

  蒋从芸的话还犹言在耳:“永远不要相信那个女人,她鬼话连篇,没有一句是真的。无论她怎么哭,怎么求你,哪怕是给你跪下来,也不要心软!那瓶药,就是周楠申对你的测试,你要拿满分,就要记住她是你的敌人,要斩草要除根,要永绝后患。但你不一定要亲手‘杀’了她,只要杀了她的女儿,她就会彻底崩溃!”

  结果,她却没有听蒋从芸的,而是问梁琦:“你愿意吃这颗药么?”

  梁琦就和蒋从芸预料的一样,给周珩跪了下来:“愿意,我愿意,只要你能放了阿琅,她是你妹妹,你的亲妹妹,不管我做错了多少事,她都是无辜的!”

  而当时的周珩,并没有听出来梁琦话中的其它意思,她又看向许景烨,如此说:“既然是自愿的,那就给她吧。”

  许景烨问:“你确定么?如果有一天周琅知道了真相,你就有麻烦了。”

  周珩反问:“那你会告诉周琅么?”

  许景烨摇头。

  周珩又问陈叔:“陈叔呢?”

  陈叔说:“当然不会。”

  听到这话,周珩没再看许景烨,更没有理会梁琦,转身走向门口:“那就行了。”

  陈叔跟上周珩,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口。

  梁琦在后面叫着:“啊——啊——怪物,怪物,你这个怪物!”

  但很快,许景烨就将毒药灌进她嘴里,并将她死死摁住。

  周珩侧过身,透过即将关上的门,瞥见了梁琦的狼狈和挣扎,直到她力气用尽,直到毒药开始发挥作用,她的身体开始抽搐,眼角还滑下两行泪。

  随即许景烨出来了,一边擦手一边轻描淡写地说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  周珩依然没理会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显然,这段记忆和许景烨告诉周珩的版本是有出入的。

  她不知道哪个是真的,也懒得去深究。人的记忆本就是不靠谱的,每个人都会剪辑,会改编,同一件事的当事人会说出不同的故事版本。

  或许许景烨的更贴近真相,或许是她的更准确,但无论是哪一个,结果都是不变的。

  时间再度回到现在。

  周珩收回目光,继续道:“那天周琅并不在小白楼,事实上她在那之前就离家出走了,只是袁生他们怕被问责,就瞒了下来,想着周琅只有十岁,人生地不熟,也跑不了多远,先把人找回来再说。”

  随即周珩就将许景枫、许景烨后来又一同出现在小白楼,并接到许长寻“灭口”指令一事,包括周琅于当晚突然折回,在见到梁琦的尸体之后,被许景枫和许景烨送回周家的过往,一一道出。

  至于周琅在离家出走期间去了哪里,如何藏身,她却是只字未提。

  周珩话锋一转,接着往下讲:“梁琦的死是周家所为,虽然不是我动的手,但那天我的确去了小白楼。高征见到我们之后,将我们带到楼上,他虽然没见到是谁动的手,但也能猜到这是周楠申对我的考验。我想这件事就是从他那里透露出去的,令梁峰认为是我下的命令。”

  “至于梁峰,他就是个疯子,他对梁琦一直有超出亲情以外的特殊情感。梁琦毒发后就埋在村子后山,过了几年,那块坟就被人挖了,还将梁琦的骸骨偷走。结果,你们就在梁峰的藏身处找到她的骨灰,这就足以说明他心理有多变态了。”

  “在小白楼事件之后,梁峰就开始处心积虑的要找许、周两家的麻烦。当然,这件事只是个催化剂,就算没有梁琦的死,他也会跟两家过不去。这笔恩怨还得从二十几年前说起……”

  “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吧,这件事是我后来听蒋从芸说的。许长寻和周楠申因不满梁峰任意妄为,自作主张,怕以后管不住这条狗,于是就让周楠岳借着和梁峰一起去外地出差的机会,将他做掉。可周楠岳却棋差一着,反被梁峰杀死。梁峰就此‘消失’,还去投靠了一个人。而这个人,就帮梁峰改换身份,更名为程峰,为他做牛做马二十几年。”

  “前面几年,梁峰还在国内,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,到了后面他就安排梁峰去美国,由他来疏通国内的人脉关系,梁峰就在境外为这些人洗钱。直到去年梁峰才回来,还开了一家名为‘起风’的投资公司。”

  “这个人虽然是梁峰的靠山,但过去也和许、周两家有业务来往。有他在,就不会让梁峰以寻私仇的名义对周家人动手,一来恶性案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,二来是因为他还用得着周楠申,三来则是因为周琅这枚仇恨的种子已在周家扎根。于是,梁峰就生出一个更扭曲,更变态的复仇计划,既能将周家的资产夺过来,以弥补他这些年东躲西藏受的罪,又能为他和梁琦报仇。”

  “这复仇的第一步么,就是在周琅回到周家的一年后。梁峰找到一个人,并将他送到周琅身边,作为他们之间的传话人,由他一步步教周琅如何取信于周家,如何给我洗脑,将周家欠他们的东西全部要回去。”

  说到这,周珩冷笑一声,再看几人面有疑色,又道:“我知道你们怎么想,只是因为梁琦的死,以及梁峰自己险些遭到毒手一事,梁峰根本犯不着布局多年。这里面除了那位靠山的干预之外,说到底还有梁峰的自视过高、欲壑难填。他自认为可以驾驭许、周两家打下的‘江山’,自认为可以有朝一日将我们踩在脚下,以偿他小人得志的心理。”

  “他输,就输在一个‘贪’字上,他想得到的实在太多了,又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负,加上形势的变化,这才酿成今天的局面。这二十几年,他的确一直都在暗处算计,可这样也给了敌人壮大的时间。他不是上帝,事情不会按照他预设的剧本走,这里面既有人的原因,也是天注定。”

  说到这,周珩停了下来。

  她喝了口水,遂又笑着将话题转开:“说起来,这件事最大意的就是许长寻了。他原本也和那个人建立了一些关系,但后来长丰集团逐渐做大,关系也淡了。他要洗白自己,要上岸,要独占山头,就将那些洗钱的买卖交给周楠申和下面的人去办,又花了一些时间把自己摘出来。起码就这五年来看,长丰集团有问题的投资竟然没有一件是许长寻签字的,好似他就是个傀儡,所有事都是下面人自作主张罢了。要不是周楠申还留着过去的东西,还真的难以证明许长寻也参与犯罪,最多也就是失察的责任。”

  这番话落下,屋里安静了许久,一时间只能听到笔录员打字的声音。

  不会儿,傅明裕发问了:“你刚才说梁峰教周琅给你洗脑,是什么意思?还有,那个给梁峰和周琅传达消息的人,又是谁?”

  周珩看过去:“哦,这要从我的病开始说起。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,我患有分裂性身份障碍,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。第一次病发是在四五岁的时候,但我毫无印象,后来被医生诊断有精神问题,也是说我有梦游症和妄想症。确定是有人格分裂,还是我最近这一个多月才知道的,我也是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。事实上,周琅回周家以后没多久,她就发现了,自然也将这件事通过那个传信的人告诉梁峰——哦对了,那个人的名字叫,梁、云、琅。”

  梁云琅?

  傅明裕转头看向陆俨。

  陆俨也心生疑惑,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,在他们现有的资料中完全没有出现过。

  再看周珩,依然神情淡漠,目光平定,好似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,在提到时也没有丝毫迟疑和凝滞,好似早就烂熟于心,说过许多次了。

  傅明裕问:“哪三个字?”

  周珩说:“桥梁的梁,云朵的云,琳琅的琅。”

  傅明裕又道:“请继续。”

  周珩说:“我虽然有人格分裂,但发病是有征兆和条件的。通常只有在我心情起伏巨大,或是受到外界强烈刺激的时候才会出现症状。而据周家人形容,我每次发作都会大病一场,会发高烧,还会梦游,有暴力倾向,还会拿东西攻击人。前段时间许景昕刚好撞到一次,那天晚上我就从厨房拿了一把刀去袭击他。”

  “等到这些症状都过去了,我再醒来,就会失去先前的部分记忆。那次从小白楼回来以后,我就病了好几天,清醒后就将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,连我去过这件事都不知道。这么看来,也算是遂了周楠申的愿。”

  “类似的事情在后来几年也发生多次,周琅摸索到规律,知道我有定期看心理医生的安排,就将这件事通过梁云琅告诉梁峰。梁峰得知后欣喜若狂,同还因此生出一个计划——以我做杠杆,来撬动许、周两家。”

  “在这场计划里,周琅表现得跟我很亲密,很依赖我,很喜欢我这个姐姐。而我完全忘记了蒋从芸的告诫,以及梁琦的死因。我对周琅的表现没有丝毫怀疑,我就当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一样看待,还因为考虑到她目睹生母身亡,出于同情和怜悯,对她照顾有加。”

  “她在取信于我之后,就时常给我灌输她和梁琦的母女情深,令我看到了许、周两家没有的另一种温情。我不是蒋从芸的女儿,她对我没有母爱,我们的相处就是公式化的,张嘴闭嘴都是利益得失。我很羡慕周琅,也曾经幻想过我生母的样子,想象着如果她还在,她会不会也那样对我。我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,从来都没有防备过周琅,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这是她要利用我的病,将我逼疯的第一步——她和梁峰设了一个局,要让我相信梁琦就是我的生母。”

  故事讲到这里,屋里的气氛已经沉到谷底。

  几人神色各异,虽没有明显地情绪表达,但心里却皆是一惊。

  他们几乎无法想象,那之后的周珩会遭受怎样的折磨。

  那是一个人在精神和信念上的崩溃,先一点一点将它建立起来,加固,再亲手推倒。

  人在经受到这样的打击后,有人会疯,有人会自残、自杀。

  若非周珩有人格障碍,恐怕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
  一阵沉默过后,轮到陆俨发问了:“十一年前那起绑架案,你是唯一的生还者。后来警方去医院探望你,你却不记得那几天发生了什么,也是因为这个病?”

  “是啊,那次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。”周珩说:“当我从周琅口中得知,是我杀了我的生母,而周琅又策划了那起绑架案,想让那几个绑匪侮辱我,我就崩溃了。至于我的病,除了精神上的问题之外,我还有先天性心脏病,需要长期服药,周琅知道得很清楚,却还是这样做,她就是想要我死,并在死之前受尽折磨。”

  陆俨问:“如果是周琅策划了绑架案,那她一定需要有人帮忙,是梁峰和梁云琅?”

  周珩说:“应该是吧。”

  陆俨:“可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你,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变数。”

  “的确。”周珩缓慢地露出一点笑容,“是许景烨救了我。周琅大概到死都不能相信,她会死在自己设的陷阱里。”

  话音到此一顿,周珩忽而想起什么似的,又道:“哦,对了,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吧,这次事发现场,和当年绑架案的仓库,竟然是同一间。”

  到此,屋里再度安静下来。

  周珩微微扬起下巴,眉目幽远,眼神冷漠,只这样问:“几位警官,你们,相信报应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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