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章 8_灯下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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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 8

  周珩自问,她虽然和周楠申没什么感情,人世间的父女亲情在她这里也形同虚设,可有一件事她却不得不承认,那就是周楠申这番点拨,对她的确是大有裨益。

  而这层裨益,绝非只在防备许家这一件事情上,它甚至可以用在任何情况下。

  人心,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,妄想操纵人心者,到最后都被人心所腐蚀。

  这个道理,很多人都明白,但明白归明白,等到自己日渐强大之后,难免就会膨胀,自认为已经可以为所欲为,连人心都可以玩弄了。

  人最容易犯得错误,就是自认为自己是那个例外。

  若说在这天以前,周珩还心存侥幸地认为,她可以成为那个例外,她可以让许景烨爱上现在的“她”,她代表的周家和许景烨代表的许家,可以长长久久绑定下去。

  那么在今天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,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,意识到先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。

  许景烨可以对一个无辜的庞菲实施手段,自然对她也可以。

  再加上周楠申的提醒,令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,意识到许景烨背后的许长寻,是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情爱迷惑的。

  许景烨对“周珩”的执着是蜜糖,但反过来,也可以是见血封喉的毒药。

  看来她和许景烨之间,势必要分出个高下。

  于是问题来了,而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周珩一整夜。

  她这天晚上很晚才睡,却完全没有一个失眠者的自觉,就开着一盏小灯,躺在床上,目光冰冷的看着黑暗的角落。

  她反复设想了各种可能性,最终还是认为,周楠申提供的思路是最周全,也是可操作性最强的。

  对付许长寻,决不能正面硬刚,而是要利用许景烨。

  但反过来对付许景烨,她却只能和许景昕结盟。

  因为对手的不同,合作伙伴也要随时切换,但对于许家两个儿子,她要运用的手腕却不一样。

  和许景烨相处,她要时刻防范着被他背后来一刀。

  但对于许景昕,她却能将自己的后背放心的交给他。

  只是周楠申的计策虽然好,他却漏算了一个人。

  而这个人,也是周珩认为这局棋里最大的变数——程崎。

  对于程崎,周珩自问,虽然他们已经不似在欧洲时的关系,可有一点她却是肯定的,那就是程崎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许家联手。

  无论是因为梁峰,还是因为利益,程崎的目标都是吞并许家。

  这样一来,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这也是为什么梁峰一直想拉拢她。

  话说回来,自从上次见过梁峰之后,梁峰就迟迟没有动作,程崎的动向似乎也很平静。

  可周珩总是隐隐有种预感,梁峰是在等待时机,因为他知道周楠申就快不行了。

  只要周楠申一死,她就要独掌大局。

  到那时候,她一定会找人结盟,而梁峰就是最好的选择。

 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,梁峰也漏算了一件事,那就是她还可以联合许景昕。

  只是这条路并不容易走,许景昕和她一样,也正处于腹背受敌的阶段,要挣脱眼下的桎梏,再上一层楼,还需要一些契机。

  若是她在明面上和许景昕联手,那就等于绑在一起挨打,此举不妥,也太过愚蠢。

  换句话说就是,他们只能暗中结盟,而在明面上,她和梁峰就要绑定。

  思路走到这里,周珩总算清晰了些,可与此同时,她又想到另一件事,那就是程崎对梁峰到底有几分诚实?

  周珩想着,以她对程崎的了解,程崎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有点“阳奉阴违”的狡猾,这倒不是贬义,而且他这种特性是因为在立心福利院长大所不得不培养出来的,此后这些年更救了他好多次。

  再说梁峰,他对程崎是有教养之恩,但这所谓的教养也是建立在利用价值上,若不是程崎和她自小相识,梁峰也不会收养当时已经十几岁的程崎。

  十几岁,程崎的性格和思维已经定型了,尤其是骨子里的狡猾。

  再加上程崎自小眼睛就毒,就算他反应再慢,也一定看到梁峰收养他的意图。

 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,程崎对梁峰又能有多少感激之情,甘愿为他赴汤蹈火?

  想到这里,周珩又不由得回想起上次见到梁峰时的情景。

  梁峰明明在双子塔,却迟迟不肯相见,还让人将她带去程崎的房间,非要等程崎回来,令他们双方照面,互相对峙一番,他这才现身。

  再加上程崎当时对梁峰的态度,以及之后他开车送她回公寓,在车里说的那番话,周珩已经认定,梁峰和程崎这对师徒也是在互相猜忌、制衡的关系。

  聪明如梁峰一定知道,程崎是无法驾驭的,而且野性难驯,只能顺着毛捋,还得用他感兴趣的事,所以在程崎处处帮衬儿时伙伴一事上,梁峰从未阻止。

  反过来,程崎因为感念梁峰的支持,在其他事情上也会更配合,会投桃报李。毕竟程崎如今的力量,大部分都是来自梁峰,哪怕他已经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实力,他也是梁峰的左膀右臂,还不到完全脱离梁峰的时候。

  从这个角度上说,梁峰少不了程崎,程崎也离不开梁峰。

  可说到底,这一天迟早会到来。

  周珩别的事说不准,但这件事她心里却是万分笃定,因为在这一点上,她和程崎是同一种人。

  他们都不安分,都想着要登顶,想着要取而代之。

  所以她预感着,程崎和梁峰总有一天也会撕破脸的。

  一想到这里,周珩脑海中又跳出了另一个人——许景昕。

  虽然许景昕的初衷和他们不同,但在登顶这件事情上,倒也算是异曲同工。

  许景昕要摆脱许家,唯一的途径也是如此。

  他们三人,各自走着脚下的路,看上去并不相同,可做的事却是一样的。

  “改朝换代”,多么反骨,又多么刺激的四个字啊。

  ……

  就这样,周珩想了半宿,直到半夜三点才睡了过去。

  早上醒来时,已经错过了上班时间,但她也没在意,反正迟到、早退是家常便饭。

  周珩进衣帽间找出一身上班的套装,却没有换,而是一边走向客厅,一边拿着手机刷外卖。

  她脑子还有点昏沉,想着点一份早餐,再看会儿新闻,等到中午再去公司。

  然而她刚来到客厅,就见餐桌上摆了一个锅和两个盘子。

  周珩脚下一顿,确定这不是自己放的,又朝四下看了一圈,直到在开放式厨房的案台上发现一张字条。

  上面写了一句话:“早餐按时吃,上班不着急。”

  这下,周珩连外卖都不用点了,她打开锅盖看了眼,里面的粥还热着,盘子里的鸡蛋和火腿都尚温,正好入口。

  她就在桌边坐下来,慢条斯理的将早餐招呼到肚子里。

  等到早餐吃晚了,新闻也看完了,周珩回放洗了个澡,换上衣服,这才叫车去公司。

  虽说前一天晚上她睡得晚,早上起来还有些犯困,但因为脑子里有些事理清楚了,反倒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松快。

  而这种松快,除了对局势的明朗之外,还有一种再见到程崎该如何与之相处的笃定。

  在昨晚以前,周珩对程崎的感觉还是复杂的,有些可惜过去的情谊,也有些防备和忌惮,因为程崎总是手段频出。

  但到了今天,周珩忽然就想通了。

  她对这个人远比其他人了解得更透彻,抛开过去的情感,他们也算是知己知彼,合作起来也不会有什么磨合期,自然要比他人顺手的多。

  而她也没必要总纠结在他的目的和用意上,她自己也是一心要利用,倒不如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。

  就因为周珩想明白这些,她在去公司的路上,还因为心情放松而小眯了一会儿。

  随后周珩一路坐电梯上楼,来到海外部。

  许景烨正巧不在办公室,说是被叫去高层开会了。

  周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没几分钟,姚心语就敲门进来了。

  周珩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,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,而姚心语却是满脸神秘,好像是专程来八卦的。

  姚心语一上来就说:“你还真清闲,是不是觉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的人顶着啊。”

  姚心语这姑娘说话一向“阴阳怪气”,原来周珩听不习惯,老觉得她夹枪带棒的,可是当两人关系交好后,周珩反而很喜欢她这种强调,起码不端着,也不装逼。

  周珩叹了一声,问:“听你这语气,又要出事了,和我有关吗?”

  言下之意就是,无关就别来找我了。

  姚心语走过来,上半身趴在桌上,凑近了周珩,说:“海外部要易主了,你说与你有没有关?”

  易主?

  哦。

  周珩瞬间就明白了姚心语的指向,八成是她从姚总那儿得知了消息,知道许景昕要进集团了,还是直接接手海外部。

  周珩故作诧异的挑了下眉,问:“易给谁啊,谁接得住,谁敢接?”

  姚心语得意地笑了笑,很快吐出周珩想到的那个名字:“许景昕。”

  这一次,周珩为了配合姚心语的通风报信,特意安静了几分钟,在充分表现出惊讶和不可置信之后,才面带恍然地说:“不会吧……”

  姚心语对自己的消息却是分外自信:“怎么不会,这摆明了就是董事长的作风啊!”

  这之后,姚心语还分析了好一通,至于是她自己想到的,还是从姚总那里听来的,就不得而知了。

  直到姚心语话音落下,周珩这才喃喃说了句:“连你都知道了,那景烨八成也知道了。”

  “何止知道啊,他这会儿就在楼上开会,应该还在据理力争。”姚心语说。

  周珩没接话,却也想象得到那是怎样的场景。

  许景烨想要将海外部和国内市场部一起抓在手里,就势必要和许长寻进行一番周旋谈判,而许长寻要安抚这个儿子,又要让他暂时安分,沉住气,必要时候要进行一点打压,还要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。

  换句话说,老狐狸和小狐狸一定会纠缠很久,到最后小狐狸意识到自己怎么都争取不到的时候,就会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其他好处。

  这之后,姚心语又念叨了一些集团内部的消息,直到黄锳送了一份资料进来,姚心语才停下来。

  周珩接过资料翻看起来,都是明天出差需要用到的材料。

  姚心语等黄锳走后,才扫了一眼材料上的东西,说:“别怪我没提醒你,这趟出差你可得小心,保不齐会有鸿门宴。”

  周珩明白姚心语的意思,她要去的是春城,而春城是姚家的地盘。

  姚总虽然也是姚家人,却早在多年前就被踢出来了。

  姚心语对姚家自然也没什么好感,之前姚岚跑到江城来,还登门拜访了许家,姚心语可是如临大敌,还在那时候和周珩合作了一把。

  周珩合上资料,说:“什么宴我都不怕,姚家没有针对我的理由。”

  姚心语笑道:“要是许景烨和你一起去,就算有什么也是他挡在前面,你当然不怕了。但万一要是你落单呢?”

  周珩闻言,眨了下眼:“落单?你是不是听到什么?”

 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。

  姚心语得意地扬了下下巴:“是我爸猜的,许景烨要丢失海外部了,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放心出这趟差,肯定会选择留下来奋力一搏,哪怕以‘交接为名做点小动作,给后来者一个下马威也好啊。可是春城那边,姚家也很重要,集团又不得不派人去……”

  听到这话,周珩只是笑笑,完全没往心里去。

  她看不上姚总的格局和眼界是有原因的,就说他看事的角度吧,不仅清奇,而且总透着一种小家子气。

  偏偏姚总还很喜欢以己度人,自以为高明这一套,不过这几年许长寻“重用”他,无非也是看中他能担起跳梁小丑这一角色。

  姚心语又在周珩的办公室里逗留了片刻就离开了。

  周珩花了一点时间熟悉资料,等到下午,她走出办公室,才听黄锳说,许景烨之前就回来了。

  周珩便去找他。

  只是周珩敲了几下门,屋里却迟迟没有动静。

  她问了许景烨的助理,确定他回来以后就没出去过,便直接将门推开。

  随即她就看到躺在沙发上,眉头紧皱,脸色苍白的许景烨。

  周珩快步上前,先叫了他的名字。

  许景烨没有应,一手就搁在眼睛上,气息还有些乱。

  周珩又去探他的额头,这才发现他在发烧,而且非常烫。

  周珩立刻走出门口,让助理联系慈心医院。

  再一转眼,已是傍晚。

  许景烨躺在慈心医院VIP病房里,正在输液。

  周珩忙了一圈,拿回来一碗粥,一言不发的喂给他。

  可许景烨胃口很差,吃什么都没有味道,就像是个小孩子,吃了几口就把脸别开了。

  周珩见状,只觉得好笑,随即将粥放在一边,说:“病了也不吭声,还强撑着去开会,你多大了,这么不会照顾自己,怎么还跟以前一样……”

  只是周珩的话还没说完,就顿住了。

  而她脑海中也跟着蹦出一个问号,和一丝迟疑。

  她怎么知道许景烨生病了就死扛着,不吭声也不吃药?

  为什么在她印象里,“周珩”的日记没提过这一笔?

  至于许景烨,他因为生病,人也有点迟钝,没有注意到周珩的异状,就蔫儿在床上,一副病恹恹的模样,唯有瞅着周珩的那双眼睛透出一点无辜。

  然后,就听他说:“我都这样了,你还数落我。”

  周珩被他这么一打岔,很快就将刚才那篇翻过去,叹了口气:“看你这样,昨晚一定没少喝。”

  许景烨喝多了酒,就会头疼,在体质虚弱的和酒精过量的情况下,他的身体还会出现其它应激反应,比如发烧。

  当然这或许也和他许久都没有生过病,且连日来太过劳累有关。

  那些酒精一下毒,就把积攒许久的病气激发出来。

  许景烨沙哑着声音推卸责任:“好些年没有这样了,要不是昨晚有人带了一瓶酒过来,说让我们都尝尝,我也不至于这样。我怀疑那酒是假的。”

  周珩翻了个白眼:“你自己的体质你不清楚么,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碰,肯定是混酒导致的。”

  “阿珩,我难受,你就别说我了。”许景烨缓慢的眨了一下眼,看上去可怜到家了。

  周珩果然不再数落,从桌上拿出医生刚开的药,按照说明拿出来一份,然后又倒了杯热水,将药片和水杯凑到许景烨嘴边。

  许景烨将药吃了,又躺回去,仿佛因为这番动作耗费了全部体力。

  周珩又探了一下他的额头,直到被许景烨握住手腕。

  许景烨的掌心也是滚烫的。

  周珩却没有抽手,抬了抬眼皮,就听他说:“待会儿你帮我给姚家那边打个电话,我这情况怕是明天去不了春城了,只能改期。”

  周珩一顿,跟着说:“我知道你很重视这趟出差,要不这样吧,我替你去,如果你放心的话。”

  许景烨似是有些惊讶,隔了几秒说:“有你去,我怎么会不放心,只是……姚家情况复杂,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。”

  “再复杂他们也不能吃了我吧。”周珩笑道:“不过我确实需要你提前把情况告诉我,我也好随机应变。”

  这话落地,许景烨便闭上眼,仿佛正在思考周珩独自前往的可能性,而他的手也没松开。

  周珩就安静的打量他,就见他面色憔悴,眉头紧皱,过了好一会儿,直到她的手腕都被捂热了,感觉要出汗了,他才睁开眼看过来。

  然后,许景烨说:“也好,不过这一趟还是要保守些,不要激进,姚家毕竟是地头蛇。”

  周珩笑着应了:“我明白。”

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在应承的这一刻,她又似乎看到了某些东西自许景烨眼底一闪而过,像是犹豫,又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似的。

  可眨眼的瞬间,那些东西又统统消失不见了,仿佛是她的错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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